2013年11月30日 星期六

周瑜 寇準 陳康伯

周瑜寇準 陳康伯

【原文】曹操既得荊州,順流東下,遺孫權書,言:“治水軍八十萬眾,與將軍會獵於吳。” 張昭等曰:長江之險,已與敵共。且眾寡不敵,不如迎之。魯肅獨不然,勸權召周瑜於鄱陽。瑜至,謂權曰:操託名漢相,實漢賊也。將軍割據江東,兵精糧足,當為漢家除殘去穢。況操自送死而可迎之耶?請為將軍籌之。今北土未平,馬超、韓遂尚在關西,為操後患;而操舍鞍馬,仗舟楫,與吳越爭衡;又今盛寒,馬無槁草;中國士眾,遠涉江湖之險,不習水土,必生疾病。——此數者,用兵之患周瑜也。瑜請得精兵五萬人,保為將軍破之!”權曰:孤與老賊誓不兩立!”因拔刀砍案曰:諸將敢復言迎操者,與此案同。竟敗操於赤壁。契丹寇澶州,邊書告急,一夕五至,中外震駭。寇準不發,飲笑自如。真宗聞之,召準問計,準曰:陛下欲了此,不過五日。(邊批:大言。)願駕幸澶州。帝難之,欲還內,準請毋還而行,乃召群臣議之。王欽若,臨江人,請幸金陵;陳堯叟,閬州人,請幸成都。準曰:陛下神武,將臣協和,若大駕親征,敵當自遁,奈何棄廟社遠幸楚、蜀?所在人心崩潰,敵乘勢深入,天下可複保耶?帝乃決策幸澶州,準曰:陛下若入宮,臣不得到,又不得見,則大事去矣。請毋還內。駕遂發,六軍、有司追而及之。臨河未渡,是夕內人相泣。上遣人瞷準。方飲酒鼾睡。明日又有言金陵之謀者,上意動。準固請渡河,議數日不決。准出見高烈武王瓊,謂之曰:“子為上將,視國危不一言耶?”瓊謝之,乃復入,請召問從官,至皆嘿然。上欲南下,準曰:“是棄中原也!”又欲斷橋因河而守,準曰:是棄河北也!”上搖首曰:儒者不知兵。準因請召諸將,瓊至,曰:蜀遠,欽若之議是也,上與後宮禦樓船,浮汴而下,數日可至。眾皆以為然,準大驚,色脫。瓊又徐進曰:臣言亦死,不言亦死,與其事至而死,不若言而死。(邊批:此舉全得高公力,上所信者,武臣也。)今陛下去都城一步,則城中別有主矣,吏卒皆北人,家在都下,將歸事其主,誰肯送陛下者,金陵亦不可到也。”準又喜過望,曰:“瓊知此,何不為上駕?瓊乃大呼逍遙子,準掖上以升,遂渡河,幸澶淵之北門。遠近望見黃蓋,諸軍皆踴躍呼萬歲,聲聞數十裡。契丹氣奪,來薄城,射殺其帥順國王撻覽,敵懼,遂請和。金主亮南侵,王權師潰昭關,帝命楊存中就陳康伯議,欲航海避敵。康伯延之入,解衣置酒。帝聞之,已自寬。明日康伯入奏曰:“聞有勸陛下幸海趨閩者,審爾,大事去矣!盍靜以待之?一日,帝忽降手詔曰:如敵未退,散百官。”康伯焚詔而後奏曰:“百官散,主勢孤矣。”帝意始堅。康伯乃勸帝親征。

〔評〕是役,準先奏請,乘契丹兵未逼鎮、定,先起定州軍馬三萬南來鎮州,又令河東兵出土門路會合,漸至邢、詺,使大名有恃,然後聖駕順動。又遣將向東旁城塞牽拽,又募強壯入虜界,擾其鄉村,俾虜有內顧之憂。又檄令州縣堅壁,鄉村入保,金幣自隨,穀不徙者,隨在瘞藏。寇至勿戰,故虜雖深入而無得。方破德清一城,而得不補失,未戰而困。若無許多經略,則渡河真孤注矣。遲魏之帝者,一周瑜也;保宋之帝者,一寇準也;延宋之帝者,一陳康伯也。
  
【註釋】
中國:中原之國,指曹魏。
難:為難。
高烈武王瓊:高瓊,時為殿前都指揮使。
逍遙子:竹輿的別稱。
順國王撻覽:契丹元帥,有機勇,所部皆精兵。
楊存中:本名沂中,身經百戰,高宗曾將其比為郭子儀,諡武恭。
陳康伯:孝宗時封魯國公,享孝宗廟庭,諡文恭,時為宰相。

【譯文】
曹操取得荊州後,有了興兵順流而下,攻取東吳的念頭,於是寫了一封信給孫權,大意是自己將率領八十萬水兵,約孫權在吳交戰。當時以張昭為首的文臣,已被曹操八十萬大軍的聲勢嚇得魂不守舍,張昭說:“我們所憑藉的只有長江天險。在曹操取得荊州後,長江天險已經成為敵我雙方所共有,再說敵眾我寡,雙方兵力懸殊。我個人以為如今之計不如迎接曹公到來。”坐在一旁的魯肅,卻不認為歸順曹操是上策,於是向孫權建議,不如立即派人召回在鄱陽的周瑜商議大計。周瑜趕回後,激昂地對孫權說道:“曹操雖名為漢朝丞相,其實卻是漢朝的奸賊。主公據有江東,地域寬闊,兵精將廣,應當為漢室除去奸賊。再說曹操現正自掘死路,我們哪有歸順他的道理?請主公聽我詳說平曹的計劃:現在北方並未完全平定,關西的馬超(字孟起,是漢末將軍)和韓遂(後漢金城人,後為曹操所殺)是曹操的後患;如今曹操竟捨棄善戰的騎兵,而想與長於水戰的吳兵在水上決戰,豈不是自取敗亡?再加上現在正值隆冬季節,馬草軍糧的補給都不方便;而曹軍遠來南方,水土不服、定會生病,這些都是曹操用兵的不利情況,所以主公想要活捉曹操,現在正是千載良機。請求主公給我精兵五萬人,我保證擊敗曹操!”孫權聽了周瑜這番話後說:“我與曹操這老賊勢不兩立!”說完抽出寶刀,一刀砍斷桌子角,道:“諸位再有敢說歸順曹操的,就會和這桌子同樣下場。”後來果然大敗曹操於赤壁。
宋真宗時,契丹人出兵攻打澶州,一時邊情緊急,一夜之間竟連發五道緊急文書。消息傳到京師,朝野震驚。當時宰相寇準(字平仲,官同平章事,封萊國公,卒諡忠湣)卻不慌不忙,彷彿平常般談笑飲酒。真宗接獲軍情緊急的報告,就召來寇準,與他商議大計。寇准說:“想要解除這種危急的狀況,只要五天的時間就夠了。臣懇請附下幸駕澶州。”真宗聽了頗感為難,想直接返回京師,寇準卻再三懇請,真宗一時拿不定主意,於是召集群臣商議。臨江人王欽若建議真宗避難金陵,閬州人陳堯叟則建議前往成都。寇准奏道:“陛下英明睿智,才使得群臣齊心效命,如果陛下能禦駕親征,敵軍必會聞風喪膽,為什麼要捨棄宗廟,逃往他地呢?陛下無論幸臨金陵或成都,一則路途太過遙遠,二則將導致人心潰散,給予敵兵可乘之機,那又如何指望能保住大宋江山?”真宗聽了這些話,才下定決心前往澶州。寇准說:“請陛下即刻起程,不要再轉回宮內,陛下若入宮,如果很長時間不出來,臣又進不去,怕誤了大事。”於是真宗下令立即起駕。這時又有大臣阻攔,臨河未渡。這晚,嬪妃個個哭成一團。真宗又派人詢問寇準意見,不料寇準因喝醉了酒,竟鼾睡不醒。第二天,又有大臣向真宗建議遷都金陵,真宗有些心動。所以雖然寇準一再懇求真宗渡江,但一連幾天真宗仍下不了決心,做不了決定。
一天,寇準碰到烈武王高瓊,對他說:“你身為大將軍,見國家的情勢已到如此危急的地步,難道不會向皇上說句話嗎?”高瓊向寇準謝罪,於是寇準又再入宮,建議真宗不妨問問其他官員的意思。沒想到在朝的官員竟然個個啞口無言。這時真宗表示希望南下,寇准說:“這種做法簡直是捨棄中原。”真宗又想毀壞橋樑,憑藉江河天險來防守。寇准說:“這樣河北一地就拱手送敵了。”真宗不由得搖頭說:“你是讀書人,不懂得用兵之道。”於是寇準建議真宗詢問各位將軍的意見。高瓊卻說:“我贊同王欽若的看法,蜀地遠,但陛下若乘坐宮廷樓船,順著汴江而下,幾天的行程,就可抵達金陵。”在場的大臣紛紛表示贊同,寇準不由大吃一驚,只見高瓊不慌不忙地接著又說:“臣直言也是死,不說也是死,與其到事情發生時喪命,不如今日直言而死。今天只要陛下離開京師一步,那麼整個天下就要改朝換代了,士兵們都是北方人,家小都在京師附近,若京師不保,他們都會回鄉保護妻小,到時有誰肯護送陛下,即使近如金陵,陛下也到不了。寇準聽高瓊如此說,頓時又面露喜色,說:你能明白這道理,為什麼不自請為皇上跟前的御前將軍呢?高瓊大喊一聲,要轎夫起轎,寇準立刻將真宗請入轎中,全軍於是順利渡河。真宗抵達澶州北門時,遠近的士兵們看見皇帝的車駕,不由歡聲雷動,高呼萬歲,數十裡外都聽得到陣陣的歡呼聲。契丹人見宋真宗禦駕親征,氣勢大減,等攻城時,元帥順國王撻覽又遭宋兵射殺,更是膽戰心寒,於是向宋請和 ​​

〔評譯〕這場戰役,寇準事先曾奏請真宗在契丹兵馬尚未逼近鎮州、定州時,先徵調定州三萬兵馬南下到鎮州,又命令河東兵出土門路來會合,逐漸逼近邢州、沼州,使得大名府有所依託,然後皇帝再親征。同時寇準還派遣將領率兵向東牽制敵人,又招募強壯的丁兵混入契丹境內,騷擾契丹村莊,使契丹有內憂的困擾;另外寇準發文到各州縣,要他們各自加強守禦,各鄉村民紛紛組織自衛民團,金幣財物隨身攜帶,至於無法運走的米糧則全部妥善深藏。契丹兵至,千萬不可與他們交手,如此一來,契丹人雖深入內地卻毫無所獲,只是攻下德清一城,而得不償失,在未與宋兵交戰前已是軍需窘困。所以澶州之役宋軍獲勝並非僥倖,若事先沒有這種種部署,那麼真宗的渡河親征,可就真的只是孤注一擲了。

周瑜拖延了曹操稱帝的野心,寇准保住了真宗皇帝的帝位,陳康伯延續了宋代江山。

2013年11月29日 星期五

齊桓公

齊桓公

【原文】
甯戚,衛人,飯牛車下,扣角而歌。齊桓公異之,將任以政。群臣曰:“衛去齊不遠,可使人問之,果賢,用未晚也。”公曰:“問之,患其有小過,以小棄大,此世所以失天下士也。乃舉火而爵之上卿。

〔評〕孔明深知魏延之才,而又知其才之必不為人下,故未免慮之太深,防之太過,持之太嚴,寧使有餘才,而不欲盡其用,其不聽子午穀之計者,膽為識掩也。
嗚呼,膽蓋難言之矣!魏以夏侯楙鎮長安。丞相亮伐魏,魏延獻策曰:楙怯而無謀,今假延精兵五千,直從褒中出,循秦嶺而東,當子午而北,不過十日,可到長安。楙聞延奄至,必棄城走,比東方相合,尚二十許日。而公從斜穀來,亦足以達。如此則一舉而鹹陽以西可定矣!”亮以為危計,不用。
齊桓公任登為中牟令,薦士於襄主,曰瞻胥已,襄主以為中大夫。相室諫曰:“君其耳而未之目也,為中大夫若此其易也!”襄子曰:我取登,既耳而目之矣,登之所取,又耳而目之,是耳目人終無已也!”此亦齊桓之智也。

【註釋】
舉火:點燃燈火,指不待次日,當夜就舉行儀式。
魏延:三國蜀漢大將,官至征西大將軍,封南鄭侯。每隨諸葛亮出師,請與亮異道,亮不許,延常嘆己才用之不盡。諸葛亮死後,魏延有二心,被殺。
襄主:趙襄子無恤。戰國初年,與韓魏三分晉國。
相室:執政之臣,即相國。

【譯文】
甯戚是衛國人,每當他給拴在車下的牛餵食時,總是一邊敲打牛角一邊唱歌。有一天,齊桓公正巧從他身邊經過,覺得他不同於別人,想要任用他,但大臣們卻勸阻說:“衛國離齊國並不遠,不如先派人打聽他的為人,如果確實賢能,再任用也不遲。”可是齊桓公說:“何必多此一舉呢?調查的結果可能會發現他有某些小缺點。人做事常會因小棄大,這就是為什麼許多天下智士常不得君王重用的原因。”於是,齊桓公當天就拜甯戚為上卿。

〔評譯〕三國時的諸葛亮雖深知魏延的才幹,但由於他也知道以魏延之才不會居人之下,因此顧慮太深,防範太多,戒備太嚴,寧可只借重魏延的餘才,卻不肯讓他完全發揮。當初孔明不肯採納魏延提出的子午穀的計策,就是由於孔明的膽氣被識慮所蒙蔽的緣故。
!看來這個字,還真非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的。魏派夏侯楙鎮守長安的時候,蜀相孔明企圖發兵徵魏。當時魏延曾獻計說:夏侯楙懦弱無能,如果丞相能給我撥精兵五千,我可直出褒中,繞秦嶺東進,然後再從子午穀北行,不用十天,就可攻下長安。夏侯楙見我來攻,定會棄城而逃,到那時即使魏國派駐守東方的軍隊前來救援,他們也必須行軍二十天才能到達。如果丞相此時再從斜穀出兵,更可一舉收取鹹陽以西之地。但當時諸葛亮認為此計太過危險,沒有採納。

王登出任中牟令時曾向趙襄子推薦一個人,並說這個人叫瞻胥已,趙襄子便任命這人為中大夫。相國勸阻說:“大王只是聽別人說這人有才幹,自己卻沒有親眼見識過,怎能輕易相信而隨便任用呢。”趙襄子說:“我任用王登,是既耳聞又目見了,如果對王登推薦的人又要耳聞又要目見,這樣的耳聞和目見真是沒個完了。”趙襄子和齊桓公可說是具有同樣的智慧。

膽智·當機立斷

【原文】
智生識,識生斷①。當斷不斷,反受其亂。集“識斷”。

【註釋】
①斷:判斷。

【譯文】

能對事物有深入的觀察與瞭解,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;但是在應該當機立斷時,千萬不可因為觀察、瞭解而延遲、拖宕,否則反會受到其傷害。集此為“識斷”卷。

2013年11月28日 星期四

宗澤

宗澤

【原文】
金寇犯闕,鑾輿南幸。賊退,以宗公汝霖尹開封。初至,而物價騰貴,至有十倍於前者。郡人病之,公謂參佐曰:“此易事,自都人率以飲食為先,當治其所先,緩者不憂於平也。”密使人問米麥之值,且市之。計其值,與前此太平時初無甚增。乃呼庖人取面,令作市肆籠餅大小為之,乃取糯米一斛,令監軍使臣如市沽醞酒,各估其值,而籠餅枚六錢,酒每觚七十足。出勘市價,則餅二十,酒二百也。公先呼作坊餅師至,諷之曰:“自我為舉子時來京師,今三十年矣,籠餅枚七錢,而今二十,何也,豈麥價高倍乎?”餅師曰:“自都城經亂以來,米麥起落,初無定價,因襲至此,某不能違眾獨減,使賤市也。”公即出兵廚所作餅示之,且語之曰:“此餅與汝所市重輕一等,而我以目下市直,會計薪面工值之費,枚止六錢,若市八錢,則有二錢之息,今為將出令,止作八錢,敢擅增此價而市者,罪應處斬。且借汝頭以行吾令也。”明日餅價仍舊,亦無敢閉肆者。次日呼官沽任修武至,訊之曰:“今都城糯米價不增,而酒值三倍,何也?”任恐悚以對曰:“某等開張承業,欲罷不能。而都城自遭寇以來,外居宗室及權貴親屬私釀甚多,不如是無以輸納官曲之值與工役油燭之費也。”公曰:“我為汝盡禁私釀,汝減值百錢,亦有利入乎?”任叩額曰:“若爾,則飲者俱集,多中取息,足辦輸役之費。”公熟視久之,曰:且寄汝頭頸上,出率汝曹即換招榜,一觚止作百錢,是不患乎私醞之攙奪也!”明日出令:敢有私造曲酒者,捕至不問多寡,並行處斬。於是傾糟破觚者不勝其數。數日之間,酒與餅值既並複舊,其他物價不令而次第自減,既不傷市人,而商旅四集,兵民歡呼,稱為神明之政。時杜充守北京,號南宗北杜雲。

〔評〕借餅師頭雖似慘,然禁私釀、平物價,所以令出推行全不費力者,皆在於此。亦所謂權以濟難者乎?當湖馮汝弼《祐山雜說》雲:甲辰兇荒之後,邑人行乞者什之三,逋負者什之九。明年,本府趙通判臨縣催徵,命選竹板重七斤者,拶長三寸者,邑人大恐,或誑行乞者曰:'趙公領府庫銀三千兩來賑濟,汝何不往?'行乞者更相傳播,須臾數百人相率詣趙。趙不容入,則叫號跳躍,一擁而進,逋負者隨之,逐隸人,毀刑具,呼聲震動。趙惶懼莫知所措。餘與上莘 ​​輩聞變趨入,趙意稍安,延入後堂。則擊門排闥,勢益猖獗。問欲何為,行乞者曰:'求賑濟。'逋負者曰:'求免徵。'趙問為首者姓名,餘曰:'勿問也,知其姓名,彼慮後禍,禍反不測,姑順之耳。'於是出免徵牌,及縣備豆餅數百以進,未及門輒搶去,行乞者率不得食。抵暮,餘輩出,則號呼愈甚,突入後堂矣!趙慮有他變,踰牆宵遁。自是民頗驕縱無忌。又二月,太守郭平川應奎推為首者數人於法,即惕然相戒,莫敢複犯矣。向使趙不嚴刑,未必致變;郭不正法,何由弭亂?寬嚴操縱,唯識時務者知之。

【註釋】
鑾輿南幸:皇帝的車駕向南行。
招榜:招牌、價目牌。
逋負:此處指欠官府租賦。
拶:一種刑具。
惕然:警惕的樣子。

【譯文】
宋朝金人進犯京師,皇帝跑到南方。金人退兵後,宗汝霖(宗澤)奉命任開封府尹。初到開封時,開封物價暴漲,價錢幾乎要比以前貴上十倍,百姓叫苦連天。宗汝霖對諸僚屬說:“要平抑物價並非難事,先從日常飲食開始,等民生物資價格平穩後,其他的物價還怕不回跌嗎?”於是暗中派人到市集購買米麵,回來估算分量和價格,和以前太平時相差無幾。於是召來府中廚役,命他製作市售的各種大小尺寸的糕餅,另外取來一斛(十鬥)糯米,然後命人到市集購買一斛糯米所能釀成的酒,結果得到一個結論,每塊糕餅的成本是六錢,每觚酒是七十錢,但一般市價卻是糕餅二十錢,酒二百錢。宗汝霖首先召來坊間制餅的師傅,質問他說:“從我中舉人後入京,到今天已經三十年了。當初每塊糕餅七錢,現在卻漲到二十錢。這是什麼原因,難道是穀價高漲了好幾倍?”糕餅師傅說:“自從京師遭逢戰火後,米麥的漲跌並沒有一定,但糕餅價卻一直高居不下,我也不能擾亂市場,獨自降價。”宗汝霖命人拿出廚役所做的糕餅,對那名師傅說:“這餅和你所賣餅的重量相同,而我以現今成本加上工資重新計算後,每塊糕餅的成本是六錢,如果賣八錢,那麼就有二錢的利潤,所以從今天開始我下令,每塊糕餅只能賣八錢,敢擅自加價者就判死罪,現在請借我你項上人頭,執行我的命令。”說完下令處斬。第二天,餅價回復舊價,也沒有任何一家商戶敢罷市。再隔一天,宗汝霖召來掌官酒買賣的任修武,對他說:“現在京師糯米價格並沒有漲,但酒價卻漲了三倍,是什麼原因呢?”任修武惶恐的答道:自從京師遭金人入侵後,皇室及一般民間釀私酒的情形很猖獗,不加價無法繳納官稅及發放工人工資、油水等開支費用。宗汝霖說:如果我為你取締私酒,而你減價一百錢,是否還有利潤呢?任修武叩頭說:如果真能取締私酒,那麼民眾都會向我買酒,薄利多銷,應該足夠支付稅款及其他雜支開銷。宗汝霖審視他許久後,說:“你這顆腦袋暫且寄在你脖子上,你趕緊帶著你的手下,換貼公告酒價減一百錢,那你所擔心的私酒猖獗情形,就不會再危害你了。”於是釀私酒者紛紛自動搗毀酒器。第二天,宗汝霖貼出告示:“凡敢私自釀酒者,一經查獲,不論數量多寡,一律處斬。”短短幾天之內,餅與酒都恢復舊價,而其他的物價也紛紛下跌,既不幹擾市場交易,更吸引四地商人雲集,百姓不禁推崇為“神明之政”。當時杜充(字公美)守北京,人稱“南宗北杜”。

〔評譯〕宗汝霖借糕餅師傅人頭的做法,雖然看來有些殘忍,但日後能禁釀私酒、平穩物價,命令得以完全徹底執行,毫不費力,都是因為有這事例在先。這也正是所謂的“權以濟難”。當湖人馮汝弼在《祐山雜記》中記載:甲辰荒年過後,城中十人中就有三人靠乞討度日,而無力繳稅租者更高達九成。府城趙通判到縣城催討租稅,城中百姓大為恐慌,有人故意散播謠言說:“趙公從府庫中領取了三千兩紋銀,用來賑濟縣城百姓,我們何不趕快去趙府領救濟呀?”乞丐們口耳相傳,不一會兒,就有好幾百人相繼前往趙的住處。趙命人驅趕群眾,乞丐們大聲叫跳,一擁而上,而欠稅者也隨之跟進,一時毆打屬隸,毀壞公物,喊聲震天。趙這才心驚害怕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我與趙上莘聽說有暴動就急忙入城,趙這才稍感安心,請我們進入後堂。而聚集的群眾卻不停地拍擊大門,大聲吼叫,聲勢更加猖獗。問他們的目的,乞丐說:“要求救濟!”欠稅者說:“要求免除課稅。”趙問他們帶頭者的姓名,我勸趙不要追問:“知道帶領者的姓名,萬一帶頭者顧慮官府日後追究,反而會為自己帶來災禍,現在不如暫時答應他們的要求。”於是趙命人貼出免課稅的告示,並且準備了數百枚豆餅。豆餅才運到門口,就被民眾搶取一空,大部分的乞丐仍然分不到食物。快近傍晚時,群眾的吼叫聲愈來愈大,最後突破防衛闖入後堂。趙怕發生其他暴動,就趁夜翻牆逃逸,自此暴民益發驕縱,難以約束。兩個月後,太守郭平川將為首的暴民繩之以法後,其他暴民也就開始自我約束,不敢再任意滋事。當初如果趙用嚴刑鎮壓,或許不致產生暴動;而郭平川不將為首的暴民正法,暴亂就沒有平息的一天。如何能切確掌握寬嚴間的尺度,就只有深識時務者才能體會認識了。

2013年11月27日 星期三

哥舒翰‧李光弼

哥舒翰李光弼

【原文】
唐哥舒翰為安西節度使,差都兵馬使張擢上都奏事,逗留不返,納賄交結楊國忠。翰適入朝,擢懼,求國忠除擢御史大夫兼劍南西川節度使。敕下,就第謁翰,翰命部下摔於庭,數其罪,杖殺之,然後奏聞。帝下詔褒獎,仍賜擢屍,更令翰決屍一百。(邊批:聖主。)
太原節度王承業,軍政不修,詔禦史崔眾交兵於河東。眾侮易承業,或裹甲持槍突入承業廳事,玩謔之。李光弼聞之,素不平,至是交眾兵於光弼,眾以麾下來,光弼出迎,旌旗相接而不避。光弼怒其無禮,又不即交兵,令收系之。頃中使至,除眾禦史中丞,懷其敕,問眾所在。光弼曰:“眾有罪 ​​,系之矣。中使以敕示光弼,光弼曰:今只斬侍御史;若宣制命,即斬中丞;若拜宰相,亦斬宰相。中使懼,遂寢之而還。翼日,以兵仗圍眾至碑堂下,斬之。威震三軍,命其親屬弔之。

〔評〕或問擢與眾誠有罪,然已除西川節度使及禦史中丞矣,其如王命何?蓋軍事尚速,當用兵之際而逗留不返、擁兵不交,皆死法也。二人之除命必皆夤緣得之,而非出天子之意者,故二將得伸其權,而無人議其後耳。然在今日,莫可問矣。

【註釋】
就第:到哥舒翰府上。
決屍:鞭屍。
李光弼:唐代大將,當時任河東節度使。肅宗時曾平安史之亂,與郭子儀齊名,為唐室中興名將。
旌旗相接而不避:禦史的官職低於節度使,所以崔眾的旌旗儀仗應該避讓李光弼的。
中使:皇帝的使者,由宦官擔任。
除:提升。
夤緣:攀附巴結。

【譯文】
唐朝名將哥舒翰出任安西節度使時,有一次派遣都兵馬使張擢進京奏事。不料張擢竟逗留京城不歸,並且賄賂楊國忠,兩人相互勾結。不久,哥舒翰有事要入朝奏報,張擢心虛害怕,就請求楊國忠任命他為御史大夫兼劍南西川節度使。當正式任命詔命下達後,張擢到哥舒翰府上去晉見他,哥舒翰命令部下把張擢揪到庭中,並一一陳述其罪狀,然後再將他亂棍打死。事後哥舒翰把處死張擢的經過奏報朝廷,玄宗不但沒有怪罪,甚至還下詔褒獎他處理得當。最後便把張擢的屍首賜還他,讓他再親手鞭屍一百下。(邊批:唐玄宗是聖主。)
太原節度使王承業因不理軍政,因此朝廷下詔命禦史崔眾到河東去接手他的兵權。崔眾因輕視王承業,就縱容自己的部下全副武裝地闖進王承業的府衙中嬉戲玩鬧。李光弼得知此事心裡不平,這時崔眾要將兵權交給李光弼,崔眾帶著部下來見李光弼,李光弼出來迎接,二人的隊伍相接時,崔眾竟不顧禮法而不迴避。李光弼對崔眾的無禮行為很憤怒,而崔眾又不立即把兵權交出,於是李光弼就下令將崔眾逮捕。這時,朝廷派遣宦官來到河東,要任命崔眾為禦史中丞,手持敕書問李光弼崔眾的行蹤。李光弼答道:“崔眾犯法,我已將他逮捕。”宦官把敕書拿給李光弼看,李光弼說:“如今只不過是殺一位侍御史;如果宣佈了詔命,我就斬殺一位禦史中丞,如果拜授他為宰相,我也要斬殺他這位宰相。”宦官一聽此話不敢再多言,只好帶著敕書回京。第二天,李光弼派兵包圍崔眾,在碑堂下把他當眾殺死,還讓崔眾的親屬來祭吊。從此李光弼威震三軍。


〔評譯〕或許有人會問:“張擢和崔眾確實是有罪之人,但張擢已經被朝廷任命為西川節度使,而崔眾也被任命為禦史中丞,這時殺死他二人,是不是顯得漠視朝廷詔命呢?”其實用兵貴在神速,而張擢在用兵之際竟然滯留京師不歸;崔眾是擅自擁兵不交,此二人在軍法上都犯了死罪。再說這兩人之所以被任命為高位,都是出於人情的請託和賄賂,並非皇帝的本意。所以哥舒翰和李光弼才能伸張公權,而沒有人敢在他們背後議論。事件若發生在今天,我看根本沒有人敢做這類事。

2013年11月26日 星期二

耿純‧楊素‧安祿山

耿純

【原文】
東漢真定王揚謀反,光武使耿純持節收揚。純既受命,若使州郡者至真定,止傳舍。揚稱疾不肯來,與純書,欲令純往。純報曰:“奉使見侯王牧守,不得先往,宜自強來!”時揚弟讓、從兄紺皆擁兵萬餘。揚自見兵強而純意安靜,即從官屬詣傳舍,兄弟將輕兵在門外。揚入,純接以禮,因延請其兄弟,皆至,純閉門悉誅之。勒兵而出,真定震怖,無敢動者。

【註釋】
耿純:王莽時為納言官,後投奔劉秀,為前將軍,有戰功,為“雲台二十八將”之一。
止傳舍:下榻在驛館中。
安靜:安詳。

【譯文】
東漢時真定王劉揚起兵謀兵,光武旁派耿純(钜鹿人,字伯山,從光武帝平邯鄲,破銅馬,拜東郡太守,封東光侯,諡成)持兵符招撫劉揚。耿純接受詔命後,就先派使者前往知會,自己隨後起程。抵達真定後,耿純下榻官舍,這時劉揚自稱有病在身,不肯前來拜見,只寫了一封信給耿純,希望耿純能移駕到他的住所。耿純回覆說:“我是奉了欽命的特使前來接見你,怎能到你住所,我看你還是抱病勉強來一趟官舍吧。”當時劉揚的兄弟們都各自擁兵萬人,劉揚盤算自己兵多氣盛,而耿純又絲毫沒有交戰的意圖,就帶著兄弟部署來到官舍,劉揚的兄弟則率兵在官舍外等候。劉揚入屋後,耿純很客氣的接待他,並邀請他的兄弟進屋,等他們都到齊後。耿純關閉門窗通道,將他們全部斬殺,這才率兵而出。消息傳出,真定人驚恐萬分,沒有人再敢蠢動。


楊素

【原文】
楊素攻陳①時,使軍士三百人守營。軍士憚北軍之強,多願守營。素聞之,即召所留三百人悉斬之,更令簡留,無願留者。又對陣時,先令一二百人赴敵,或不能陷陣而還者,悉斬之。更令二三百人復進,退亦如之。將士股栗,有必死之心,楊素以是戰無不克。

〔評〕素用法似過峻,然以禦積惰之兵,非此不能作其氣。夫使法嚴於上,而士知必死,雖置之散地,猶背水矣②。

【註釋】
①攻陳:此條記載是楊素平定漢王楊諒之事。隋煬帝即位時,並州(今山西太原)總管漢王楊諒起兵反叛,被楊素平定。所以下面稱楊諒的軍隊為“北軍”。“陳”應該讀作“陣”。
②猶背水矣:像背水而戰一樣。

【譯文】
隋朝的楊素有一次攻打陳國時,徵求三百名自願留營守衛的士兵。當時隋兵對北軍心存畏懼,紛紛要求留營守衛。楊素得知士兵怕戰的心理,就召來自願留營的三百人,將他們全部處決,然後再下令徵求留營者,再也沒有人敢留營。到對陣作戰時,楊素先派一二百名士兵與敵交戰,凡是不能盡力衝鋒陷陣苟且生還者,一律予以處死。然後再派二三百人進攻,退敗的同樣處死。將士目睹楊素的治軍之道,無不心存警懼,人人抱必死之心,於是與敵作戰,沒有不大獲全勝的。

〔評譯〕楊素帶兵看似過於嚴苛,但統領怠惰成性的士兵,非用嚴法不能提振士兵氣勢。如果帶兵者立法嚴苛,士兵也深知兵敗難逃一死的道理,那麼即使在平地作戰,也有如背水一戰了。


安祿山

【原文】
安祿山①將反前兩三日,於宅集宴大將十餘人,錫齎②絕厚。滿廳施大圖,圖山川險易、攻取剽劫之勢。每人付一圖,令曰:“有違者斬!”直至洛陽,指揮皆畢。諸將承命,不敢出聲而去。於是行至洛陽,悉如其畫

〔評〕此虜亦煞有過人處,用兵者可以為法。

【註釋】
①安祿山:唐朝人,得玄宗寵愛,曾自請為楊貴妃乾兒子,天寶年間與史思明一起舉兵謀反,史稱“安史之亂”。他曾攻陷長安,自號雄武皇帝,國號燕,後被唐朝平定。
②錫齎:賞賜財物。
③畫:謀劃。

【譯文】
安祿山謀反之前的兩三天,在府中宴請手下的十多名大將,宴中給每位將軍豐厚的賞賜,並在府宅大廳放置一幅巨大的地圖,圖中標明各地山川的險易及進攻路線,另外每人都發了一幅同樣的縮小地圖。安祿山對各將領說:“有敢於違背此圖計劃者斬首。”這幅圖對直到洛陽的軍事行動,都標得清清楚楚。所有的將領都不敢出聲,領命離去。直到安祿山攻陷洛陽前,各軍的行進完全遵照圖中的指示。

〔評譯〕安祿山這蠻子也有過人之處,帶兵的人可以參考他的這個方法。

2013年11月25日 星期一

班超

班超

【原文】
竇固出擊匈奴,以班超為假司馬,將兵別擊伊吾,戰於蒲類海,多斬首虜而還。固以為能,遣與從事郭恂俱使西域。超到鄯善,鄯善王廣奉超,禮敬甚備,後忽更疏懈。超謂其官屬曰:“寧覺廣禮意薄乎?此必有北虜使來,狐疑未知所從故也。明者睹未萌,況已著耶?”乃召侍胡,詐之曰:“匈奴使來數日,今安在?”侍胡惶恐,具服其狀。超乃閉侍胡,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,與共飲,酒酣,因激怒之曰:“卿曹與我俱在西域,欲立大功以求富貴,今虜使到數日,而王廣禮敬即廢,如令鄯善收吾屬送匈奴,骸骨長為豺狼食矣,為之奈何?”官屬皆曰:“今危亡之地,死生從司馬。”超曰: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!當今之計,獨有因夜以火攻虜,使彼不知我多少,必大震怖,可殄盡!滅此虜,則鄯善破膽,功成事立矣!”眾不應有宜曰:當與從事議之。超怒曰:吉凶決於今日,從事文俗吏,聞此必恐而謀洩,死無所名,非壯士也。眾曰:善。初夜,遂將吏士往奔虜營。
(邊批:古今第一大膽。)
會天大風,超令十人持鼓,藏虜舍後,約曰:見火然後鳴鼓大呼。餘人悉持,夾門而伏。
(邊批:三十六人用之有千萬人之勢。)
超乃順風縱火,前後鼓譟。虜眾驚亂,超手格殺三人,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,餘眾百許人,悉燒死。明日乃還告郭恂,恂大驚,既而色動,超知其意,舉手曰:“掾雖不行,班超何心獨擅之乎?”恂乃悅,超於是召鄯善王廣,以虜使首示之。一國震怖,超曉告撫慰,遂納子為質,還奏於竇固。固大喜,具上超功效,並求更選使使西域。帝壯超節,詔固曰:“吏如班超,何故不遣而更選乎?今以超為軍司馬,令遂前功。”超複受使,
(邊批:明主。)
因欲益其兵,超曰:“願將本所從三十餘人足矣。如有不虞,多益為累。”是時于闐王廣德新攻破莎車,遂雄張南道,而匈奴遣使監護其國。超既西,先至於闐,廣德禮意甚疏,且其俗信巫,巫言神怒:“何故欲向漢?漢使有馬咼馬,急求取以祠我。”廣德乃遣使就超請馬,超密知其狀,報許之,而令巫自來取馬。有頃,巫至,超即斬其首以送廣德。因辭讓之。廣德素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,大惶恐,即攻殺匈奴使而降超。超重賜其王以下,因鎮撫焉。

〔評〕必如班定遠,方是滿腹皆兵,渾身是膽。趙子龍、姜伯約不足道也。
遼東管家莊,長男子不在舍,建州虜至,驅其妻子去。三數日,壯者歸,室皆空矣,無以為生。欲傭工於人,弗售。乃謀入虜地伺之,見其妻出汲,密約夜以薪積舍戶外焚之,並積薪以焚其屋角。火發,賊驚覺。裸體起出戶,壯者射之,賊皆死。挈其妻子,取賊所有歸。是後他賊憚之,不敢過其莊雲。此壯者膽勇,一時何減班定遠,使室家無恙;或傭工而售,亦且安然不圖矣。人急計生,信夫!

【註釋】
​​固:東漢外戚,兼習文武,明察邊事。漢明帝時以奉車都尉出擊匈奴,大勝而歸。
班超:班彪次子,班固弟,年少時投筆從戎,後出使西域,封定遠侯。
假:代理。
伊吾:西域古國名,在今新疆哈密。
蒲類海:今之巴里坤湖,在哈密之北。
鄯善:西域古國名,在今新疆東南部。
北虜:指匈奴。
殄盡:全部消滅。
死無所名:死得沒有價值。
不虞:不測。
於闐:西域古國名,在今新疆和田。
莎車:西域古國名,在於闐西北。
雄張南道:雄風張揚在西域南道。當時由漢往西域,分南北兩道,於闐、莎車皆在南道。
馬咼馬:淺黑色的馬,此處指班超的馬。
姜伯約:三國時蜀將薑維,字伯約。
建州虜:明代建州女真人,滿洲人的前身。

【譯文】
東漢竇固遠征匈奴時,曾命班超為代理司馬,同時另率一支部隊攻打伊吾國,與匈奴軍大戰於蒲類海,戰績輝煌。當時竇固很賞識班超的才幹,就派他與郭恂出使西域。當班超初到鄯善時,鄯善王廣很熱情地歡迎他,禮數很周到,但是不多久態度突然變得很冷淡。班超就對部下說:“你們不覺得鄯善王廣對我們變得很冷談了嗎?一定是因為有匈奴使者來到的緣故,使得鄯善王打不定主意要依附哪一方。一個善於觀察事物的人,在事故未發生前就能感覺到;如今事態如此明顯,我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?”於是,班超招來鄯善的侍衛官,若無其事地問:“匈奴使者已經來好幾天了,不知道他們現在在何處?”侍衛官聽了嚇一跳,只好一一據實回答。班超支開侍衛官後,立即召集所有部屬共三十六人一起商議,他們一邊飲酒一邊交換意見,當大家半醉時,班超突然慷慨激昂地說:“諸位元跟我一同來到西域,目的是為朝廷建立功業並求個人富貴。現在匈奴使者才到幾天,鄯善王廣對我們的態度就如此冷淡,如果鄯善王把我們逮捕後交給匈奴,那我們的骨骸豈不是將變成豺狼的食物嗎?諸位對這事有何高見?”隨員一聽,立即一致表示:“如今我們身陷險地,是生是死全聽從司馬的指揮。”這時班超起身說:“常言道:'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!'為今之計,只有在半夜用火攻匈奴使者,讓他們摸不清我們有多少人,再趁他們心生恐懼時一舉將其殲滅。只要除去匈奴使者,鄯善王就會被嚇住,那麼其他的事就容易辦了。”然而卻有隨員表示要跟郭恂商量再做決定。班超聽了,很生氣地說:“成敗的命運就在今晚決定。郭恂是文官,萬一他聽了計劃後由於害怕而洩露機密,反而壞了大事。人死不留名,就不算英雄好漢!”眾人說:!”於是,班超在午夜時分,率所有隨從一起殺進匈奴使者的營地。
(邊批:古往今來最膽大的行為。)
正巧這時刮起大風,班超派十餘人手持戰鼓躲在營地後面,約定說:見到火光就擊鼓高聲叫喊。”其餘人則各拿弓箭,埋伏在營地大門兩側。
(邊批:用三十六人造成了千萬人的聲勢。)
部署完畢,班超乘著風勢放火,指揮鼓兵擊鼓。匈奴使者聽到鼓聲,再看到熊熊火光,都驚慌失措,紛紛奪門外逃,班超親手殺死三人,其他隨員射殺三十餘人,其餘一百多人則全被大火燒死。天亮後,班超把夜襲匈奴營地的事告訴郭恂,起先郭恂大為驚訝,繼而有些失望,班超看出了郭恂的心意,便舉起手說:“你雖沒有參加昨夜的戰役,但我班超又豈會獨居其功呢?”郭恂聽了,頓時面露喜色。於是班超又求見鄯善王廣,並把匈奴使者的頭顱拿給他看。消息傳出後,鄯善國舉國為之震驚,這時班超極力安撫鄯善王,終於說動他以王子為質與中國修好,於是班超凱旋而迴向竇固報告。竇固非常高興,詳奏班超的功績,並懇請朝廷另派使者前往西域。明帝對班超的膽識極表嘉許,於是詔令竇固:“像班超這樣的人才,理應任命其為正式的出使西域使者,為什麼還要奏請朝廷另派他人呢?現在就任命班超為行軍司馬,讓他接著立功。”因此班超再次出任出使西域使者。
(邊批:漢明帝是明主。)
竇固本想增強班超手下的兵力,班超卻說:“我只要帶領以前的三十多人就足夠了,因為萬一發生什麼事情,人多反而會帶來麻煩。”當時于闐王廣德剛剛攻佔莎車國,在西域南道稱雄,而匈奴卻派使者來,準備保護莎車。班超到達西域後,首先來到於闐。不料于闐王廣德對他們態度很是冷淡。于闐風俗篤信巫術,有位巫師說:“天神正在發怒,為什麼我們要聽命漢使?漢使有匹烏嘴馬,你們趕緊要漢使把馬獻出來祭神。”于闐王廣德立刻派人向班超要馬,班超早已明白對方意圖,就答應了他,並讓巫師親自來取馬。不多時,巫師果然親自過來,班超卻命人將巫師的頭砍下送回給于闐王廣德,並嚴辭責備他。于闐王早就聽說班超在鄯善國殺死匈奴使者的事,如今又親眼目睹其膽識,內心非常害怕,就主動派兵圍殺匈奴使者,並向班超請降。班超為了安撫於闐君臣,賞賜他們許多禮物。

〔評譯〕一位像班超這樣的大將,才稱得上是真正的胸有成竹,渾身是膽。至於三國時代的趙雲、薑維這類人物比起班超來實在是差遠了。

遼東管家莊的莊主,一次外出時,建州賊趁機襲擊並且擄走了他的妻子。三四天后莊主回家一看,家中不但財物被洗劫一空,連妻子也沒了。為了生活不得已便想到外鄉替人幫傭,卻沒有人僱他。於是他便悄悄來到賊人的營地外等待機會,正巧碰上到井邊汲水的妻子,兩人約定在屋外堆積柴薪,半夜他在屋外放火,妻子則趁亂逃跑。到了半夜他點火燒屋,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來,賊人驚慌失措,有些賊人甚至裸著身子逃命,這時他就堵在營門口將賊人一一射殺。直到賊人全部死光,他才帶領妻子及賊人所虜獲的財物一起回家。消息傳出後,其他賊人聞之喪膽,再也不敢打劫管家莊。這位莊主的膽識與機智,和班超相比可說是毫不遜色。假使這位莊主家園未遭洗劫,或者為別人打工而有人雇了他,他就會因環境安逸而不想另有作為。看了管莊主的故事,我不能不相信人在危難中會產生智慧。

膽智·老謀深算

【原文】
履虎不咥,鞭龍得珠。豈曰溟涬,厥有奇謀。集“威克”。

【註釋】
咥:咬。
溟涬:混沌,這裡指盲目的行為。

【譯文】

踏住老虎的尾巴,它就不能再傷人。鞭打大龍的身軀,它就會吐出腹中的寶珠。智者並不需要神仙相助,因為他懂得運用謀略。集此為“威克”卷。

膽智·膽智部總序

【原文】
馮子曰:凡任天下事,皆膽也;其濟,則智也。知水溺,故不陷;知火灼,故不犯。其不入不犯,其無膽也,智也。若自信入水必不陷,入火必不灼,何憚而不入耶?智藏於心,心君而膽臣,君令則臣隨。令而不往,與夫不令而橫逞者,其君弱。故膽不足則以智煉之,膽有餘則以智裁之。智慧生膽,膽不能生智。剛之克也,勇之斷也,智也。趙思綰嘗言:“食人膽至千,剛勇無敵。”每殺人,輒取酒吞其膽。夫欲取他人之膽。益己之膽,其不智亦甚矣!必也取他人之智,以益己之智,智益老而膽益壯,則古人中之以威克、以識斷者,若而人,吾師平!

【註釋】
任:承擔。
濟:成功。
心君而膽臣:指以智慧為主,以膽量為輔。
趙思綰:五代時人,曾為晉昌節度使,以殺人烹食聞名。

【譯文】

馮夢龍說:要肩負天下的大事,需要有足夠的勇氣,而可否勝任,則取決於智慧,這勇氣和智慧,就稱之為“膽智”。知道水會溺人卻不被淹溺,知道火會灼人卻不被燒灼,這樣的躲開淹溺和燒灼,並不是缺乏勇氣的行為,而正是智慧的表現。然而若自信能入水而不淹溺,近火而不燒灼,則即使赴湯蹈火,又有何傷害可言呢?膽智二字,智在上而膽在下,勇氣的運用必須服從於智慧的判斷,若智慧的判斷認為應當勇往直前卻裹足猶豫,這是勇氣不足,有待智慧的鍛煉。若是未經智慧的判斷而逞強蠻幹,則 ​​是勇氣有餘而需要用智慧來約束。智慧能生出勇氣,勇氣卻不能增加智慧,所以真正剛強勇敢的人,必然是智慧過人者。趙思綰曾說:“生食人膽到一千,就會無敵於天下。”因此他每回殺死一人,便取出其膽來下酒,這樣妄想以他人之膽來增加自己的勇氣的行為,不但無益於勇氣的養成,而且是愚昧不智的行為。相反的,以他人的智慧來增進自己的智慧,卻是有效而自然的,如此,不僅智慧增加,且勇氣也能夠自然成長。因此本部收集古人膽智的實錄,分為“威克”、“識斷”兩卷,這樣的人,才是我們的老師。

2013年11月24日 星期日

陳襄‧包拯‧范純仁

陳襄

【原文】
攝浦城令,民有失物者,賊曹捕偷兒數輩至,相撐拄。襄曰:某廟鐘能辨盜,犯者捫之輒有聲,否則寂。”乃遣吏先引盜行,自率同列詣鐘所,祭禱而陰塗以墨,蔽以帷,命群盜往捫。少焉呼出,獨一人手不汙。扣之,乃盜也。蓋畏鐘有聲,故不敢捫雲。

〔評〕按襄倡道海濱,與陳烈、周希孟、鄭穆為友,號四先生雲。

【註釋】
襄:陳襄,北宋慶曆年間進士。
捫:觸摸。
扣:審問。
海濱:指福建沿海地區,陳襄與下文提到的四個人都是福建人。

【譯文】
陳襄為浦城令時,有百姓報案失竊財物,捕役抓到好幾名偷兒,偷兒們互相指稱對方才是竊案的真兇。陳襄對他們說:“有座廟鐘能分辨盜賊,若是真正的小偷觸摸鐘,鐘就會發出聲響;若 ​​不是小偷,鐘就不會發出任何聲音。於是派吏卒押著偷兒們先行,自己卻率領官府中其他官員到廟中祭禱,暗中在鐘上塗滿墨汁,再用幕簾遮住,這時才命偷兒們一一上前摸鐘。等眾人繞鐘一圈後,只有一人手上沒有墨汁,審問後果然是真正的小偷。原來那名偷兒害怕鐘會發聲,所以不敢摸。

〔評譯〕陳襄提倡文章義理,與陳烈、周希孟、鄭穆三人是好朋友,當時人稱“四先生”。


包拯

【原文】
包拯包孝肅知天長縣,有訴盜割牛舌者,公使歸屠其牛鬻之,既有告此人盜殺牛者,公曰:“何為割其家牛舌,而又告之?”盜者驚伏。

【註釋】
包孝肅:包拯,諡孝肅。
告此人盜殺牛:當時不許民間私自殺牛,所以殺牛是要被告發的。

【譯文】
宋朝人包孝肅治理天長縣時,有位縣民向官府報案,聲稱所養的牛隻遭人割斷舌頭,包公要他回去把牛宰殺後,再運到市集出售。不久,有人來縣府檢舉某人盜牛販賣,包公卻對他說:“你為什麼先前割斷那人所養牛隻的舌頭,現在又想誣告他是盜牛者呢?”那人一聽,知道無法隱瞞,只好低頭認罪。


純仁

【原文】
參軍宋儋年暴死。純仁使子弟視喪,小殮,口鼻血出。純仁疑其非命,按得其妾與小吏姦,因會,置毒鱉肉中。純仁問:“食肉在第幾巡?”曰:“豈有既中毒而尚能終席者乎?”再訊之,則儋年素不食鱉;其曰毒鱉肉者,蓋妾與吏欲為變獄張本,以逃死爾。實儋年醉歸。毒於酒而殺之,遂正其罪。

【註釋】
小殮:給死者穿衣服。
為變獄張本:為翻案留下藉口。

【譯文】

宋朝參軍宋儋年暴斃。純仁派子弟前去弔喪,檢視遺體時,發現死者口鼻出血,因此純仁懷疑宋參軍應該是死於非命,經一再逼問,果然得知參軍的小妾與一個小吏有姦情,於是兩人便在鱉肉中下毒。純仁問廚子:“肉食是第幾道菜?”說道:“哪有中毒的人能支撐到飯局結束後才毒發的?”於是再傳兩人審問,才得知原來宋儋年長年吃素根本不沾肉,兩人供說在鱉肉中下毒,只是為了日後便於翻案好脫罪活命。事實上是宋儋年酒醉回家後,其妾又勸他飲下毒酒而死,案情大白後,兩人都被按律治罪。

2013年11月23日 星期六

範檟‧高湝楊津

範檟

【原文】
範檟,會稽人,守淮安。景王出藩,大盜謀劫王,布黨起天津至鄱陽,分徒五百人,往來游奕。一日晚衙罷,門卒報有貴客入僦潘氏園寓孥者,問:“有傳牌乎?”曰:“否。”命調之,報曰:“從者眾矣,而更出入。”心疑為盜,陰選健卒數十,易衣帽如莊農,曰:“若往視其徒入肆者,陽與飲,飲中挑與鬥,相執縶以來。”而戒曰:“慎勿言捕賊也。”卒既散去,公命輿謁客西門,過街肆,持者前訴,即收之。比反,得十七人。陽怒罵曰:“王舟方至,官司不暇食,暇問汝鬥乎?”叱令就係。入夜,傳令儆備,而令吏飽食以需。漏下二十刻,出諸囚於庭,厲聲叱之,吐實如所料。即往捕賊,賊首已遁。所留孥,妓也。於是飛騎馳報徐、揚諸將吏,而斃十七人於獄,全賊潰散。

【註釋】
出藩:離開京師到自己的封國去。
僦:租賃。
孥:此處指家眷。
漏下二十刻:半夜。

【譯文】
會稽人範檟鎮守淮安。景王要離開京師到自己的封國去,某大盜計劃劫持景王。這名大盜的黨羽遍佈於天津到鄱陽間,他派出了五百名手下出入市集打探景王的消息。一天傍晚衙門快收班時,有門吏報告有貴客租下了潘家的宅邸安置家眷。範檟詢問門吏:“對方是否持有證明身份的權杖?”門吏答:“沒有。”於是範檟命人暗中窺視對方舉動。密探回報說:“對方隨從人員很多,而且進出頻繁。”範檟懷疑他們就是盜匪,於是暗中挑選幾十名身材強健的士卒,換上便裝,打扮成村夫的模樣。範檟對他們說:“你們看到那批人進酒館,就跟著進去,與他們一塊兒喝酒,再故意挑起衝突與之相鬥,然後一同鬧到府衙來。”接著又告誡他們說:“你們千萬不能談及捕賊的事。”士卒散去後,範檟立即命人準備車到西門拜謁貴客,經過街市,正趕上鬧事者告官,範檟命人全部收押,一共抓了對方十七人。範檟故意罵道:“王爺剛駕到,我忙著接待王爺都來不及,哪有空管你們的事。”下令手下將一干人等全部關入牢中。到了半夜,範檟下令升堂問案,並要屬下事先填飽肚子,準備長時間偵訊。午夜一過,範檟就要吏屬將一干人帶至庭上,經範檟厲聲質問後,他們果真如範檟所猜測的是大盜的手下。範檟立即率兵圍剿,賊首已聞風先逃,而所謂的妻眷,原來是一些妓女。於是範檟飛騎傳送緊急公文,給徐州、揚州的將士官吏,而將捕獲的十七名賊人全部處死,其餘盜賊則全部潰散。


高湝楊津

【原文】
北齊任城王湝領並州刺史,有婦人臨汾水浣衣,有乘馬行人換其新靴,馳而去。婦人持故靴詣州言之,湝乃召居城諸嫗,以靴示之。(邊批:如嫗多安得盡召?懸靴為招可也。)紿雲:“有乘馬人於路被賊劫害,遺此靴焉,得無親族乎?”一嫗撫膺哭曰:“兒昨著此靴向妻家也。”捕而獲之,時稱明察。
楊津為岐州刺史,有武功人齎絹三匹,去城十裡為賊所劫。時有使者馳驛而至,被劫人因以告之。使者到州以狀白津,津乃下教雲:“有人著某色衣,乘某色馬,在城東十裡被殺,不知姓名,若有家人,可速收視。”有一老母行哭而出,雲是己子。於是遣騎追收,並絹俱獲,自是合境畏服。

【註釋】
紿:假稱。
武功:地名,在今陝西。
白:告訴。

【譯文】
北齊時任城王高湝擔任並州刺史,有位婦人在汾水邊洗衣時,被一位騎馬而過的路人換穿了她正要刷洗的一雙新靴子。那位路人留下舊靴後,騎馬揚長而去。婦人於是拿著這雙舊靴告官。高湝招來城中的老婦人,拿出那雙舊靴要她們辨認(邊批:如果老婦人多怎麼可能都召來?把靴子掛在外面招領就可以了),接著騙她們說:“有位騎馬的過客,在路上遭搶遇害,屍首難以辨認,只留下這雙靴子,你們中間可有誰認識這靴子的主人?”一名老婦捂著胸哭道:“我的兒子昨天就是穿著這雙靴子到他妻子家去的呀!”高湝立即命人將其子追捕到案,當時人稱高湝明察秋毫。

北魏楊津擔任岐州刺史時,有一名帶著三匹絹的武功人在離城十裡處遭人打劫,當時正有一名朝廷使者騎著快馬經過,遭搶的商人便一口咬定這個使者是劫匪。使者到官府後將事情經過告訴楊津,楊津於是命人貼出告示說:“有人穿某色衣服,騎著某色馬,在城東十裡處被人殺害,由於不知死者姓名,若有誰親友中符合以上特徵者,可儘速至官府指認。”有位老太太哭著從人群中走出來,說死者是她的兒子,於是楊津便派官兵前去追捕,結果人贓俱獲,從此全境再無盜賊。

2013年11月22日 星期五

王世貞

王世貞

【原文】
王世貞備兵青州,部民雷齡以捕盜橫萊、濰間,海道宋購之急而遁,以屬世貞。世貞得其處,方欲掩取,而微露其語於王捕尉者,還報又遁矣。世貞陽曰:“置之。”又旬月,而王王世貞尉擒得他盜,世貞知其為齡力也,忽屏左右召王尉詰之:“若奈何匿雷齡 ​​?往立階下聞捕齡者非汝邪?王驚謝,願以飛騎取齡自贖。俄齡至,世貞曰:汝當死,然汝能執所善某某盜來,汝生矣。而令王尉與俱,果得盜。世貞遂言於宋而寬之。
官校捕七盜,逸其一。盜首妄言逸者姓名,俄縛一人至,稱冤。乃令置盜首庭下差遠,而呼縛者跽階上,其足躡絲履,盜數後窺之。世貞密呼一隸,蒙縛者首,使隸肖之,而易其履以入。盜不知其易也,即指絲履者,世貞大笑曰:“爾乃以吾隸為盜!”即釋縛者。

【註釋】
萊、濰:萊州和濰州,即今山東蓬萊和濰坊。
海道宋:姓宋的海道。明代各省下設守道,萊州、青州和濰州為山東布政使屬下的臨海地區,所以叫海道。
為齡力:為雷齡效力。

【譯文】
明朝王世貞在青州統兵時,當地百姓中有個叫雷齡的盜匪橫行萊、濰兩州間,姓宋的海道派官軍追捕,雷齡見風聲很緊,就趕緊逃跑了,姓宋的海道把捉拿雷齡的任務交給王世貞。王世貞打聽出雷齡藏匿的住處,正計劃偷襲,不小心露了口風讓一個王姓捕頭知道,結果其密報於雷齡,雷齡又逃逸無蹤。王世貞便故意說:“既然他逃走就算了,等下次的機會吧。”過了十多天,王捕頭擒獲一名盜匪,王世貞知道他是得自雷齡的幫助。一天,王世貞命左右退下後召來王捕頭,質問他說:“你為什麼要替雷齡通風報信?那天站在台階下偷聽我們談論緝捕雷齡計劃的就是你吧?”王捕頭馬上認錯謝罪,請求率領捕役親自緝捕雷齡,以贖前罪。不久果然擒住雷齡,王世貞對雷齡說:“按你所犯罪行理應處死,但如果你能替我擒獲某盜,將功贖罪我就給你一條生路。”說完命王捕頭與他一同前去捕盜,果然順利擒獲,於是王世貞奏請朝廷,請求赦免雷齡。

有一次官府擒獲七名盜匪,但仍有一名匪徒在逃。土匪頭故意謊報在逃者的姓名,不久,根據土匪頭的供述抓來一名人犯,但那人一直喊冤。於是王世貞下令把土匪頭帶到庭下較遠處,而要那名喊冤者跪在府階上受審,這名喊冤者腳上穿著一雙絲鞋,因此土匪頭不斷地從後面偷窺那名喊冤者。這時王世貞暗中讓一名屬吏臉上蒙著布罩,並且換上絲鞋,打扮成那名喊冤者的模樣,土匪頭並不知道人已掉包,仍指稱穿絲鞋者即是同夥人,王世貞大笑說:“你居然敢稱我的屬吏是匪盜,看來你前面所說的全是一派胡言。”說完立即釋放那名喊冤者。

2013年11月21日 星期四

趙廣漢‧周忱

趙廣漢

【原文】
趙廣漢為潁川太守。先是潁川豪傑大姓,相與為婚姻,吏俗朋黨。廣漢患之,察其中可用者,受記。出有案問,既得罪名,行法罰之。廣漢故漏洩其語,缶盧筒,及得投書,削其主名。而託以為豪傑大姓子弟所言,其後強宗大族家家結下仇怨,奸黨散落,風俗大改。
廣漢尤善為鉤距,以得事情。鉤距者,設欲知馬價,則先問狗,已問羊,又問牛,然後及馬,參伍其價,以類相準,則知馬之貴賤,不失實矣。唯廣漢至精能行之,他人效者莫能及。

【註釋】
趙廣漢:字子都,漢宣帝時為京兆尹,揭發奸邪如神,盜賊絕跡,後因受牽連被腰斬。
缶盧筒:陶瓶和竹筒。口小肚大,投入東西不易取出,一般用來裝檢舉文書。
鉤距:比喻使人陷入詐術中,藉以刺探隱情,在對方放鬆戒備的情況下,隱情不問而知。
參伍:反復比較,相互驗證。

【譯文】
趙廣漢擔任潁川太守時,潁川豪門大族之間互相連親,而官吏間也都互結朋黨。趙廣漢很擔憂此事,便授計值得信賴的部屬,外出辦案時,一旦罪名確立就依法處罰,同時故意洩露當事人的供詞,目的在於製造朋黨間的猜疑。此外他又命屬官設置意見箱,再命人投遞匿名信,然後向外散播這些信都是豪門和大族的子弟寫的,果然,原本很要好的豪門和大族,竟為了投書互相攻擊而翻臉成仇,不久豪門和大族所各自結成的小團夥都陸續解散,社會風氣大為改善。
趙廣漢最擅長的還是利用“鉤距”來刺探情報。例如想要知道馬的價錢的時候,就先打聽狗的價錢,然後再問牛羊的價錢,到最後才問馬的價錢。因為彼此互問的結果,便能打聽出比較可靠的標準行情,到最後就能夠真正知道馬的價錢。不過,只有趙廣漢真正精於此道,其他人模仿的效果都不如他。


周忱

【原文】
周文襄公忱巡撫江南,有一冊歷,自記日行事,纖悉不遺,每日陰晴風雨,亦必詳記。人初不解。一日某縣民告糧船江行失風,公詰其失船為某日午前午後,東風西風,其人所對參錯。公案籍以質,其人驚服。始知公之日記非漫書也。

〔評〕蔣穎叔為江淮發運,嘗於所居公署前立佔風旗,使日候之置籍焉。令諸漕綱吏程亦各記風之便逆。每運至,取而合之,責其稽緩者,綱吏畏服。文襄亦有所本。

【註釋】
參錯:不合記錄。
質:核對。
蔣穎叔:宋朝人,名之奇,字穎叔。宋神宗時曾任江淮荊浙發運使。

【譯文】
明朝的周忱任江南巡撫時,身邊隨時帶有一本記事冊,詳細記載每日的行事,钜細靡遺。即使每日天候的陰晴風雨也一併詳加記錄。剛開始,有許多人不明白週忱為什麼要如此費事。一天,有位船主報告一艘載運米穀的糧船突遇暴風沉沒。週忱訊問沉船的日期,沉船時間發生在午前或是午後,當時刮的是東風還是西風,週忱翻開記事本逐一詳加核對,發現報案船主全是一派胡言,報案船主在恐懼下坦承罪行。這時眾人才明白,週忱的記事本可不是隨意亂寫的。


〔評譯〕蔣穎叔任江淮漕運官時,也曾在公署前豎立一面佔風旗,派人每天觀測並記錄在冊子裡。同時也要求各處漕運官要詳細記載每日船行時的風向,等船隻入港後就詳加核對,對不按規定記載,或馬虎隨便的屬吏便厲聲責罵,屬吏因害怕被責罵,都謹守規定。看來記載天候、風向,並非自周忱才開始。

察智·揭發奸邪

【原文】
王軌不端,司寇溺職;吏偷俗弊,競作淫慝。我思老農,剪彼蟊賊;摘伏發姦,即威即德。集“揭奸”。

【註釋】
王軌:指朝廷的法度。
淫慝:邪惡不正。

【譯文】

高官濫權瀆職,小吏鑽營諂媚;智者便效法老農挑翦蚜蟲的精神,揭發奸邪,糾舉惡吏,造福百姓。集此為“揭奸”卷。

2013年11月20日 星期三

高子業

高子業

【原文】
高子業初任代州守,有諸生江槔與鄰人爭宅址。將哄,陰刃族人江孜等,匿二屍圖誣鄰人。鄰人知,不敢哄,全畀以宅,槔埋屍室中。數年,槔兄千戶楫枉殺其妻,槔嗾妻家訟楫,並誣楫殺孜事,楫拷死,無後,與弟槃重襲楫職。訟上監司台,付子業再鞫。業問槔以孜等屍所在,槔對曰:“楫殺孜埋屍其室,不知所在。”曰:“楫何事殺孜?”槔愕然,對曰:“為槔爭宅址。”曰:“爾與同宅居乎?”對曰:“異居。”曰:“為爾爭宅址,殺人埋屍己室,有斯理乎?”問吏曰:“搜屍槔室否?對曰:未也。乃命搜槔室,掘地得二屍於槔居所,刃跡宛然,槔服罪。州人曰:“十年冤獄,一旦得雪。”
州豪吳世傑誣族人吳世江姦盜,拷掠死二十餘命,世江更數冬不死。子業覆獄牘,問曰:“盜贓布裙一,穀數斛。世江有田若廬,富而行劫,何也。”世傑曰:“賊餌色。”即呼姦婦問之曰:“盜姦若何?”對曰:“姦也。”“何時?”曰:“夜。”曰:“夜姦何得識賊名?”對曰:“世傑教我賊名。世傑遂伏誣殺人罪。

【註釋】
高子業:高叔嗣,字子業,明朝人。
哄:聚眾鬥毆。
無後:沒有後代。

【譯文】
高子業初任代州太守時,有秀才江槔和鄰人爭奪住屋,幾乎發生毆鬥。江槔暗中殺死族人江孜等兩人,把屍體藏匿起來,準備誣害鄰人。鄰人知情因而不敢和他毆鬥,把住屋都給江槔,江槔就將屍體埋在房子裡。數年後,江槔的哥哥江楫誤殺了妻子,江槔於是唆使江楫妻子的家人去告江楫,同時誣陷江楫殺死江孜等兩人。江楫被拷打而死,沒有後代,就由弟弟江槃繼承職位。訟案呈上專管刑獄的監司,交付高子業再審查。高子業問江槔,江孜等屍體在哪裡,江槔說:“江楫殺死江孜後,把屍體埋在房子裡,不知道確實的地點在何處。”高子業問:“江楫為什麼要殺死江孜?”江槔慌張地回答:“為我和鄰人爭住屋。”高子業問道:“你和江楫住同一幢屋子嗎?”“不住一起。”高子業說:“他和你去爭住屋,殺人後把屍體埋在自己房子裡,有這種道理嗎?”又問差役說:“在江槔的房子搜查過屍體沒有?”差役回答:“還沒有。”於是高子業命人搜查江槔的房子,果然在地下挖到兩具屍體,刀刃砍傷的痕跡還很清楚,江槔才認罪。州人都說:“十年的冤獄,如今才洗清。”

州中的大族吳世傑,誣害族人吳世江。世澤竊盜,逼供拷打,吳世江幸而經過數年不死。高子業重新審查訟案的記錄,問吳世傑道:“竊盜的贓物有布裙一條、穀物數斛。吳世江有房子和田地,家境富裕,為什麼要當竊賊?”吳世傑說:“是要劫色。”於是高子葉又叫姦婦來問道:“竊賊怎麼對你?”“姦。”“什麼時候?”“半夜。”“半夜姦,怎麼知道竊賊是誰?”“是吳世傑告訴我竊賊名字的。吳世傑這才承認誣告殺人罪。

2013年11月19日 星期二

殷雲霽‧李德裕

殷雲霽

【原文】
正德中,殷雲霽字近夫,知清江,縣民朱鎧死於文廟西廡中,莫知殺之者。忽得匿名書,曰:“殺鎧者某也。”某系素仇,眾謂不誣。雲霽曰:此嫁賊以緩治也。”問左右:與鎧狎者誰?”對曰:“胥姚。”雲霽乃集群胥於堂,曰:“吾欲寫書,各呈若字。”有姚明者,字類匿名書,詰之曰:“爾何殺鎧?”明大驚曰:“鎧將販於蘇,獨吾候之,利其資,故殺之耳。

【註釋】
緩治:延緩破案。
狎:親近。

【譯文】
明武宗正德年間,殷雲霽(壽張人,字近夫)任清江知縣。縣民朱鎧死於文廟西邊廊下,不知道兇手是誰,但有一封匿名信,說:“殺死朱鎧的是某人。”某人和朱鎧有舊仇,大家都認為很可能是他。殷雲霽說:“這是真兇嫁禍他人,要誤導我們的調查。朱鎧左鄰右舍誰和他親近?”都回答說:“姚姓屬吏。”殷雲霽就將所有屬吏聚集於公堂說:“我需要一個字寫得好的人,各呈上你們的字。”屬吏之中,姚明的字最像匿名信的筆跡,殷雲霽就問他:“為什麼殺朱鎧?”姚明大驚,只好招認說:“朱鎧將到蘇州做生意,我因貪圖他的財物,所以殺他。”


李德裕

【原文】
李德裕鎮浙右。甘露寺僧訴交代常住什物,被前主事僧耗用常住金若干兩,引證前數輩,皆有遞相交領文籍分明,眾詞指以新得替人隱而用之,且雲:“初上之時,交領分兩既明,及交割之日,不見其金。”鞫成具獄,伏罪昭然。未窮破用之所,公疑其未盡,微以意揣之,僧乃訴冤曰:“積年以來,空交分兩文書,其實無金矣。眾乃以孤立,欲乘此擠之。”公曰:“此不難知也。乃召兜子數乘,命關連僧人對事,遣入兜子中,門皆向壁,不令相見;命取黃泥各模交付下次金樣以憑證據,僧既不知形狀,竟摸不成,前數輩皆伏罪。

【註釋】
常住:不能耗費的固定資產。
主事僧:主管寺院事務的僧人,即住持。
破用之所:挪用到什麼地方。
兜子:一種小轎子。

【譯文】

唐朝人李德裕鎮守浙東時,甘露寺的僧侶控告在移交寺院雜物時,被前任住持耗費常住金若干兩,引證前幾任住持都有互相移交,記載得很清楚,眾僧也指證前任住持私下挪用常住金,而且說初上任時,移交的銀兩數目很清楚,到交出來時銀兩卻不見了。審判結束後,罪證昭然,但沒有追究銀兩用到哪裡。李德裕懷疑案子沒有審問清楚,於是隱約地對僧人稍加誘導,僧侶於是說出他的冤情道:“多少年來,都是只移交記錄銀兩的文書,其實早就沒有銀兩了,眾僧因為我孤立,想乘此機會排擠我。”李德裕說:“這種事不難查清楚。”就找了數頂轎子,命令相關的僧侶都進入轎中,轎門對著牆壁,彼此看不見,再命令人取各種形狀的黃泥來,讓每個僧侶分別捏出交付給下任的黃金模式,作為證據,僧侶既不知道形狀,當然捏不出來,前數任住持僧侶才俯首認罪。

2013年11月18日 星期一

張齊賢‧宣彥昭範邰

張齊賢 

【原文】
戚裡有分財不均者,更相訟。齊賢曰:“是非台府所能決,臣請自治之。”齊賢坐相府,召訟者問曰:“汝非以彼分財多,汝分少乎?”曰:“然。具款,乃召兩吏,令甲家入乙舍,乙家入甲舍,貨財無得動,分書則交易,明日奏聞,上曰:朕固知非君不能定也。

【註釋】
戚裡:皇帝外戚聚居的地方,此處指外戚。
更:互相。

【譯文】
宋朝時,王室外戚所住的鄰裡中,有人認為財產沒有平均分配,因而互相控告。張齊賢(冤句人,字師亮)對皇帝說:“這不是禦史台所能判決的,請讓微臣親自去處理。”張齊賢對互相控告的人問道:“你不是認為他分的財產多,你分的少嗎?”“是的。”兩者都如此回答。張齊賢便讓他們詳列財物條目,再找兩名役使,命令甲家的財物搬入乙的房舍,乙家的搬入甲的房舍,所有的財物都不能動,分配財物的檔也交換,第二天就向皇帝奏報,皇帝說:“朕就知道沒有你不能決斷的。”


宣彥昭範邰

【原文】
宣彥昭仕元,為平陽州判官,天大雨,民與軍爭簦,各認己物。彥昭裂而為二,並驅出,使卒踵其後。軍忿噪不已,民曰:“汝自失簦,於我何與?”卒以聞,彥昭杖民,令買簦償軍。
範邵為浚儀令,二人挾絹於市互爭,令斷之,各分一半去,後遣人密察之,有一喜一慍之色,於是擒喜者。

〔評〕李惠斷燕巢事,即此一理所推也。
魏雍州廳事有燕爭巢,鬥已累日。刺史李惠令人掩護,試命紀綱斷之,並辭。惠乃使卒以弱竹彈兩燕,既而一去一留。惠笑謂屬吏曰:“此留者,自計為巢功重;彼去者,既經楚痛,理無固心。”群下服其深察。

【註釋】
簦:雨傘。
李惠:北魏獻文帝皇后之父,長於思察,曾為青州刺史。

【譯文】
宣彥昭在元朝時擔任平陽州判官(節度使、觀察使的僚屬)。有一天下大雨,百姓與士卒爭傘用,各自認為是自己的。宣彥昭將傘分裂為二,並趕二人出門,派士兵跟隨在後面,只見那個士卒氣憤得不得了,而百姓卻說:“你自己失去傘,與我何干?”跟隨的士兵把這個情況告訴宣彥昭,宣彥昭用杖刑處罰百姓,並命令他買傘還士卒。
範邰任浚儀令時,有兩個人在市場上搶奪一匹絹,範邰命令將絹裁斷,每人各取一半後離去,派人暗中觀察,有一個很高興,一個很生氣,於是逮捕高興的那個人。

〔評譯〕李惠(後魏人)判斷燕子爭巢的事,就是這個道理的推廣。

雍州官衙屋簷下,有燕子爭巢爭了好幾天,刺史李惠派人將燕巢小心地取下來,派人用細竹子彈兩隻燕子,後來一隻飛走,一隻留著,李惠笑著對屬下說:“留著的燕子自認為築巢功夫大,飛走的燕子經過痛苦之後,就失去了堅持的心意。”屬下都佩服他觀察的深刻。

2013年11月17日 星期日

安重榮韓彥古‧孫亮

安重榮韓彥古

【原文】
安重榮雖武人而習吏事。初為成德節度,有夫婦訟其子不孝者。重榮拔劍,授其父使自殺之。其父泣不忍,其母從旁詬夫面,奪劍而逐其子,問之,乃繼母也。重榮為叱其母出,而從後射殺之。
韓彥古字子師,延安人,蘄王世忠之子。知平江府。有士族之母,訟其夫前妻子之者,以衣冠扶掖而來,乃其嫡子也。彥古曰:“事體頗重,當略懲戒之。”母曰:“業已論訴,願明公據法加罪。”彥古曰:“若然,必送獄而後明,汝年老,必不能理對,姑留扶掖之子,就獄與證,徐議所決。”母良久雲:“乞文狀歸家,俟其不悛,即再告理。”由是不敢復至。

【註釋】
衣冠:此處指衣冠整齊。

【譯文】
後晉時安重榮雖然是武人,但熟習文治的事,曾經任成德節度使。有一對夫婦控告自己的兒子不孝,安重榮拔劍交給父親,叫他殺自己兒子,父親哭著不忍心下手,而母親卻在旁邊責罵丈夫,並且搶下劍來追趕兒子。問明原因,乃是繼母,安重榮因而勒令母親出去,而從後面殺了她。
宋朝人韓彥古(字子師,名將韓世忠之子)出知平江府時,有一位士族的母親前來控告她丈夫前妻的兒子,當時有一位士紳攙扶著她,原來是她的親生子。韓彥古道:“這件官司茲事體大,本官認為將令郎略加懲戒就好了。”婦人道:“民婦已經告到官府了,但願大人依法論罪。”韓彥古道:“若是如此,就必須進行一段漫長且繁複的審訊過程,你年紀已老,你能將所有細節一一分辯嗎?我看暫且將你的親生兒子關入獄中慢慢查證,再考慮如何處置比較好。”婦人想了良久,說:“民婦請求將訴狀暫且撤回,他如果仍不悔改,便可告請鄉裡公斷。”於是,那名婦人再也不敢前來告狀了。


孫亮

【原文】
亮出西苑,方食生梅,使黃門至中藏取蜜漬梅,蜜中有鼠矢。亮問主藏吏曰:“黃門從汝求蜜耶?”曰:“向求之,實不敢與。黃門不服,左右請付獄推,亮曰:“此易知耳。令破鼠矢,裡燥,亮曰:若久在蜜中,當濕透;今裡燥,必黃門所為!”於是黃門首服。

【註釋】
黃門:宦官。
中藏:宮中的倉庫。
推:決斷。

【譯文】

吳主孫亮一天走出西苑,想吃生梅,於是遣宦官到宮內的倉庫去取蜜浸漬生梅。發現取來的蜜中有老鼠屎,孫亮便問管倉庫的官吏說:“是不是有宦官從你這兒拿蜜了?”回答說:“他剛剛來求蜜,不過小人確實沒敢給他。”宦官不服,左右的人便請求交監獄官判斷,孫亮說:“這很容易弄清楚。”於是孫亮就命人剖開老鼠屎,發現裡面是乾燥的。孫亮說:“老鼠屎如果在蜜中很久了,裡面一定是濕透的;現在裡面還是乾的,一定是宦官剛剛加入的。”宦官於是甘願服罪。

察智·洞察真情

【原文】
口變緇素,權移馬鹿;山鬼晝舞,愁魂夜哭;如得其情,片言折獄;唯參與由,吾是私淑。集“得情”。

【註釋】
緇素:緇為黑色的布,素為白色的布,此處指顏色的黑白。
折獄:判斷訴訟。
參與由:曾參與仲由,孔子的兩個學生,於政事善明察。
私淑:不能當面得到教誨,只能心裡敬仰。

【譯文】

有口才的人,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;有權勢的人,能夠指著鹿卻說是馬;但在有才智的人眼中,只要隻字片語就能察出實情。集此為“得情”卷。

察智·察智部總序

【原文】
馮子曰:智非察①不神,察非智不精。子思雲:文理密察,必屬於至聖。而孔子亦雲:察其所安。是以知察之為用,神矣廣矣。善於相人者,猶 ​​能以鑑貌辨色,察人之富貴福壽貧賤孤夭,況乎因其事而察其心?則人之忠佞賢姦,有不灼然乎?分其目曰得情,曰詰姦,即以此為照人之鏡而已。

【註釋】
①察:明察,善於分辨。
②子思:孔伋,字子思,孔子的孫子。

【譯文】

馮夢龍說:“智慧需要明察,才能顯示出其效用,而明察若不以智慧為基礎,則難以真正洞悉事物的精微關鍵之處。”子思說:“條理清晰,細緻明辨,這才是真正的智慧。”孔子也說:“觀察他做事情安與不安。”從而知道明察的作用,是非常神聖和廣泛的。善於相面的人,能從一個人的長相神色,看出一個人的富貴或貧賤,長壽或夭折來。同樣的,從一個人的行為處世之中,也能清楚判斷出他是忠直還是奸邪,是賢能還是愚昧。因此,本部分為“得情”和“詰姦”兩卷,可以用來作為照見人心的明鏡。

2013年11月16日 星期六

汪立信文天祥

汪立信文天祥

【原文】
襄陽圍急,將破,立信遺似道書,雲:“沿江之守,不過七千里,而內郡見兵尚可七十餘萬,宜盡出之江乾,以實外禦。汰其老弱,可得精銳五十萬,於七千里中,距百里為屯,屯有守將;十屯為府,府有總督。其尤要害處,則參倍其兵。無事則泛舟江、淮,往來遊徼,有事則東西互援,聯絡不斷,以成率然之勢,此上策也!久拘聘使,無益於我,徒使敵得以為辭,莫若禮而歸之,請輸歲幣以緩目前之急。俟邊患稍休,徐圖戰守,此中策也!”後伯顏入建康,聞其策,歎曰:使宋果用之,吾安得至此?
北人南侵,文天祥上疏,言:朝廷姑息牽制之意多,奮發剛斷之意少,乞斬師孟釁鼓,以作將士之氣。”且言:“宋懲五季之亂,削藩鎮,建邑郡,一時雖足以矯尾大之弊,然國以變弱,故敵至一州則一州破,至一縣則一縣殘,中原陸沉,痛悔何及?今宜分天下為四鎮,建都督統禦於其中,以廣西益湖廣,而建閫於長沙;以廣東益江西,而建閫於隆興;以福建益江東,而建閫於番陽;以淮西益淮東,而建閫於揚州。責長沙取鄂,隆興取蘄、黃,番陽取江東,揚州取兩淮。使其地大力眾,足以抗敵,約日齊備,有進無退,日夜以圖之,彼備多力分,疲於奔命。而吾民之豪傑者,又伺間出於其中。如此,則敵不難卻也!”

〔評〕靖康有李綱不用,而用黃潛善、汪伯彥;咸淳有汪立信不用,而用賈似道;德祐有文天祥不用,而用陳宜中。然則宋不衰於金,自衰也;不亡於元,自亡也!

【註釋】
襄陽圍急,將破:南宋鹹淳三年(西元1267年),元世祖忽必烈遣兵攻襄陽,至鹹淳九年(西元1273年),襄陽城破,五年後,元滅南宋。
立信:汪立信,襄陽被圍時,權兵部尚書、荊湖安撫制置、知江陵府。襄陽失守後,受詔為端明殿學士、沿江制置使,即日上疏,雲:“今江南無一寸乾淨地,某去尋一片趙家地上死。”後自殺。
參倍:三倍。
伯顏:元朝丞相。
文天祥:南宋人,年二十舉進士,德祐二年拜右丞相,出使元軍被拘,在鎮江逃出,進左丞相,後兵敗復被擒,拘於燕京三年,不屈被殺。
師孟:呂師孟,襄陽守將呂文煥之侄,襄陽城破,呂文煥出降。南宋為求媚於元,反擢升呂師孟為兵部尚書,而師孟益發自大放肆。
隆興:今江西南昌。
番陽:即鄱陽,今江西鄱陽。
陳宜中:南宋人,附媚於賈似道,進右丞相,他無治國之才,唯知乞和請遷,別無良策,宋亡後逃入暹羅。

【譯文】
南宋時襄陽城被蒙古軍圍攻,情勢急迫時,汪立信寫信給賈似道說:“沿長江的防線不過七千里,而內郡現有的士兵還有七十多萬,應該都派到江邊,充實對外防禦的兵力。七十多萬兵力中,淘汰掉老弱不堪作戰者,還有五十萬精銳。在七千里之間,每距一百里設一屯,每屯有守將,十屯為一府,每府有總督。地勢特別重要的地方,兵力則增加三倍。平時在江淮之間泛舟來往保持聯繫,戰時東西彼此支援,聯絡不斷,以造成足以應付蒙古人忽然攻擊的防禦力量,這是上策。扣留蒙古人的使臣,對我們完全沒有好處,只會給敵人更多攻擊的藉口。不如禮遇他們,放他們回去,並想辦法以每年輸送財帛的方式,和蒙古人達成暫時的和議,以緩和目前急迫的形勢,等邊境的壓力稍微緩和下來,再從長計議戰守的策略,這是中策。”後來蒙古伯顏攻入建康,聽說汪立信這番策略,嘆息道:“假使宋室真的採用,今天我們怎麼可能在這裡呢?”
蒙古人南侵,文天祥(吉水人,字宋瑞,履善,號文山)上疏,大略是說:“朝廷只求一時偏安,牽制前方將帥作戰的氣息太濃,而奮發進取、決心作戰的意志太弱。並要求立刻斬殺師孟,以他的鮮血塗於鼓,來激勵士氣。”又說,“宋朝受五代之亂的傷害,雖然削弱擁兵的藩鎮,建立邑郡,一時可以矯正軍人擁兵作亂的弊病,然而也付出國力衰弱的代價。所以敵人每到一州,一州就殘破,每到一縣,一縣也殘破,最後弄得整個中原淪陷,如今後悔也來不及。如今應將天下分為四鎮,每鎮設立都督一人負責統領;將廣西併入兩湖為一鎮,軍府建於長沙;將廣東併入江西為一鎮,軍府建於隆興;將福建併入江東,軍府建於鄱陽;將淮西併入淮東,軍府建於揚州。要求長沙負責收復鄂地一帶,隆興負責蘄黃一帶,鄱陽負責江東一帶,揚州負責收復兩淮一帶。如此,才能使各鎮地大兵多,足以對抗敵軍。並找尋適當時機約定日期一起進軍北伐,有進無退,傾盡全力攻擊敵軍,使敵軍因戰線擴大,必須防備各方的攻擊兵力,而造成局部防禦兵力的不足,疲於奔命,再加上我方策動敵後的百姓起義,從內部加以騷擾顛覆,如此敵人就不難擊退了。”


〔評譯〕靖康年間有李綱不用,而用黃潛善、汪伯彥;咸淳年間有汪立信不用,而用賈似道;德祐年間有文天祥不用,而用陳宜中(永嘉人,字與權)。可見宋朝不是因金人強大而衰弱,而是自己衰弱;不是被元滅亡,而是自己滅亡。